甲午战争真是清政府的软弱无能吗?
2021-01-17 14: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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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海战)

【按语】一直喜欢历史,认为历史最该讲究的是“史实”和“史识”。所谓史实,是说那些业已发生无法更改的事情。李商隐在《北齐二首》诗中说:“小伶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历史犹如小伶,小伶玉体横陈,说的就是史实。胡适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理解为史识,有什么的历史观点,就会得出什么样的历史结论;或者说你秉承什么样的立场,就会持什么样的观点。我涂抹一点历史文字,自然也有自己的观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兴趣,或者说通过对历史的阅读,对自己所想所想的一种梳理。对于甲午战争,国内教科书已有定论,本文试图从另一个视角看待历史事件,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需要说明的是,从民族感情来看,我对日本是痛恨的,但是光痛恨没用,要看清一个民族,你得站在他们的立场思考,了解他们,认识他们,甚至学习他们,然后才能打败他们。


1894至1895年,甲午战争之后,清朝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条约废绝中朝宗藩关系,承认朝鲜独立自主,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及澎湖列岛,赔偿日本军费银二亿两,开放重庆、沙市、苏州和杭州为商埠,日本可以在中国通商口岸开设工厂。 

国内教科书和大量的甲午战争资料告诉我们,甲午战败是清政府的腐败无能。然而,果真是这样吗? 

在国际关系中,我们习惯从国内寻找自身的原因,以及从战争本身来分析战争,这样说固然无不道理;而在国内国家与个人关系中,我们又习惯于将责任推给国家,而不愿反省自身的过错或不足,这是多么奇葩的标准啊!就甲午战争而言,我们一般习惯于赞赏日本的明治维新,赞赏明治天皇为节省军费而每日只食一餐,而痛骂慈禧太后为了过生日挪用军费。当然,我无意为清政府开脱,但是我们不能在某种情绪的支配下,忽视对重要方面的认识。 

就当时两国实力和国际影响力来说,清政府并非羸弱不堪。1876至1878年,清政府派左宗棠率部发动收复伊犁的战争,挫败了英国和沙俄利用阿古柏对我国新疆伊犁地区领土的觊觎;1883至1885年4月因法国试图独占清朝藩属地——越南(南安)的一个港口,爆发了中法战争。冯子材率部指挥取得镇南关大捷,直接导致法国内阁垮台,此后清政府在台湾设省,刘铭传在台湾实行现代防务,并推行新政。 

伊犁战争和中法战争之后,崇尚实力的西方舆论顿时一愣:咦?中国还可以嘛,不是想象中的任人宰割啊!而1861-1895年,清政府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洋务运动,洋务运动的开始时间刚好又与日本1868年开始的明治维新时间相差不远。有资料表明,当时清政府的经济体量和军事实力均超过日本。那么,何以在不到20年之后的甲午战争中,清朝被日本扒下了底裤,败得如此彻底呢?

(签订马关条约)

日本的国家战略 

我们不排除清政府官僚体系运行效率的低下,但很多历史事件并非无缘无故地发生,也不是孤立地独自存在,而是有其深刻的因果关系,就像“蝴蝶效应”一样,亚马逊森林里的一只蝴蝶偶尔颤动一下翅膀,在美国的德克斯州可能会引发一场龙卷风。如果说甲午战争是缘起于一件与当时清政府毫不相干的事件,你也许压根就不会相信,但正是俄罗斯建立远东铁路这件事,引发了一系列的条件反应。 

1889年6月,一位出生于日本山口县,名字叫山县有朋的政治家受命前往欧洲进行地方制度调查,邂逅了时任维也纳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洛伦茨·冯·施泰因,山县有朋就其听闻俄国计划从1891年开始铺设西伯利亚铁路一事,请教施泰因教授。他想了解当俄国延伸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铁路建成时,会不会影响到日本的国防安全,因为在日本看来,只要能控制对马海峡、朝鲜海峡,津轻海峡和宗谷海峡就能确保国土安全。施泰因从西伯利亚铁路将要通过的地区,运兵能力,以及可能对朝鲜半岛造成的控制性影响进行了阐述。施泰因警告道:如果俄国在这里建立海军基地,日本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因此山县有朋的政治战略逐渐清晰,即日本的政治战略是“要让朝鲜完全脱离与中国的关系,让它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以免被欧洲某一强国借事端进行侵占之忧。”而山县有朋的这一想法与现在还印在日本纸币上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如出一辙。 

很多见闻,或思想,发生在如你我这般不值一提的草民身上,就像黑夜里偶尔闪现的一点星火,瞬间就会湮灭在长夜的深处。但是福泽谕吉和山县有朋不是,他们是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人。 

那么,日本在这种国家战略的主导下,1894年作为清朝藩属国的朝鲜刚好爆发了“东学党事件”,日本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清政府为了保住对朝鲜的宗主国身份,派出2艘舰艇和2000名陆军到达朝鲜,并在6月6日按照1885年签订的《中日天津会议专条》约定,照会日本。6月7日,日本表示了出兵意向,随后在6月11日,日本派遣了430名海军陆战队进入汉城,6月16日增兵4000陆军在仁川登陆。

 

(山县有朋)

清政府的判断失误 

平息朝鲜“东学党事件”值得清政府和日本两国犯兵入境吗?显然是值得的,因为出兵的目的不同。清政府出兵是为了保住其宗主国地位,日本出兵是为了确保其国家战略安全。东学党叛乱很快被平息,朝鲜局势虽然趋于稳定,但是日本却不愿撤兵,清军在日军在朝鲜对峙。 

外交的交涉和决策层的判断,在这时候将会被凸显。日本外相陆奥宗光提议,日本将与清朝一道向朝鲜政府提出要求改革,并表示在朝鲜改革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前,不会撤兵。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允许他国干涉内政是多么的重要。而朝鲜被要求的“改革”是编制预算和制定征税手段。——是不是感觉到有点眼熟?是的,我是在暗示一个国家税收主权的重要性。很明显,这两项所谓的改革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清政府义正词严地说:要撤一起撤。对于日本提出要求朝鲜的改革,鉴于当时朝鲜政府内部有许多的亲清派,清政府表示“日本自己处理就行了。”并认为陆奥宗光的强硬,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他们并不清楚陆奥宗光在说“外交方面,日本不得已,只能采取被动姿态”之后,还说了一句话“在军事方面,则要时刻掌握先机。” 

此外,清政府认为,日本国内正在帝国会议上为宪法预算案争吵,无暇顾及朝鲜问题,而且清政府还认为日本肯定会担心俄国的干涉,从而判断日本不会轻易开战。这时候清政府如果能跳出朝鲜的内部问题,看清日本的国家战略,积极备战,那么也许不至于输得太惨。当然,这首先要基于搜集情报的能力,以及情报的准确性,然后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清政府显然没有搞清楚日本的国家战略,以及为实现这一战略对战争的准备。 

随着7月16日,日本与英国签订《日英通商航海条约》。在英国的支持下,7月底,中日甲午战争终于打响了。甲午战争之后,日本除了获得清政府的割地赔款外,日本的国际地位也陡然上升,并废除了西方列强同样强加在它身上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而日本侵占了台湾和澎湖列岛之后,派驻了许多的军警和文职官员,捎带解决了国内许多人的就业问题。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而对对手的误判,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日俄战争)

朝鲜半岛的重要性 

很多人认为悬挂在中国东北部的朝鲜半岛没那么重要,甚至诟病毛泽东在1950-1953年主张发起的抗美援朝战争。认为新中国刚刚建立,积贫积弱,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为一个朝鲜而贸然与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打一场战争是多么的不值得。那么,我能不能反问一句,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为了朝鲜,不惜与中国打一场战争,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总是以自己的视野和所谓的情怀来揣度伟人们的胸襟和格局。 

撇开中国历史上多个朝代为朝鲜打的战争,那些遥远的历史记忆早已模糊了我们的认知。我们不妨先从日俄战争中讨论一下朝鲜半岛的重要性,我将仍然按照历史的因果关系从重要事件的节点说起。 

1899-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老佛爷慈禧真是昏了头,这个老妖精,她以为她是谁呀?一会儿剿灭义和团,一会儿勾连义和团,不惜与八国联军开战。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之后,在1902年原本按照条约规定撤军的俄国,完全没有从满洲撤军,而且还租借了优良的港口旅顺和大连。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以来,捞足了好处的英国不乐意了,但鉴于它正在南非打的布尔战争,无心顾及远东,于是和日本又签订了同盟条约,同意日本对抗沙俄。原本在甲午战争之后联俄反日的清政府,这时候又发现俄国不可靠,于是也转而联日抗俄,加上戊戌变法失败后,国内亲日势力抬头,日本觉得机会来了。 

促成日俄战争爆发的远东总督沙皇宠臣别佐布拉佐夫认为比建设西伯利亚铁路更好的方法是:“只要拿下韩国(当时的称谓),就不用花钱了,至于小日本这样的小国,根本不值一提。”他的意思是控制了韩国,就可以保护辽东半岛的旅顺和大连,并通过海上控制朝鲜半岛。但他没料到,日本对韩国是志在必得,这可是山县有朋按照施泰因教授设定的国家安全战略啊!而且随着日本羽翼的丰满,胃口越来越大,获取满洲成为它新的目标。那么日俄战争就在这种情况下爆发了。 

他们竟然在中国的国土上为朝鲜半岛和中国的满洲开战,吊诡的是当时清朝的地方政府和东北的百姓竟然暗中支持日本,日本以牺牲8万人的代价,取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正式成为西方列强的一员,福泽谕吉在1885年撰写的《脱亚论》终于成为现实。

(福泽谕吉)

既然在近代历史上,日本、沙俄为国家安全和利益不惜为区区的朝鲜半岛开战,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军也不惜为朝鲜半岛开战。那么,中国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国家安全和利益进行抗美援朝呢?而从现在来看,恰恰是抗美援朝一战,打出新中国的国际地位,否则谁鸟你呀? 

我一直喜欢在电脑上摆弄世界地图,从地理位置和人类历史帝国扩张的本质来看,如果没有喜马拉雅山山脉的阻断,我不知道中华文明是否还会存续在这个地球上。印度文明就是因为它的西北角山脉之间有一个豁口,亚历山大大帝就直接从这个豁口一路打到印度的南边,成吉思汗的子孙也这么干过。尼罗河文明因为濒临地中海,早早地就湮灭在历史的深处,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更是在东西帝国来回的撕扯中,被碾压得不见踪迹,中东地区至今都不得安生,饱受着战火的摧残。而孤悬在中国地理北部的朝鲜半岛,历来被日本视为其国家安全的屏障,以及俄国的远东利益所系,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难道还不够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从来都不是孤立地存在。只要民族国家没有终结,战争就会一直继续。 

2019年10月26日

(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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